第八章 被捕

2066年10月7日，一条新闻在几个小时内传遍了大江南北。

“听说了吗，那位被捕了……”

(资料图片)

吵吵嚷嚷的协会大厅，一直是信息流转得最快的地方。

“说啥呢，神神秘秘的，大声点儿。”

“就是那位，哎，圣主……”

“咚！”一只酒瓶用力顿在桌子上。“你从那个旮旯听来的？现在还有人敢造这种谣？不要命了。”

“什么旮旯！官方新闻播的，不信你去看。”

“官方的？！”

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

“祈祷，我的祈祷被拒绝了……”

“怎么会，我早上起来才祈祷过！”

几秒后。

“拒，拒绝了，我的链接也被拒绝了……”

……

2066年10月，虚拟民“圣主”被捕，罪名为收藏研究及使用反人类病毒“刺客”。

圣主被捕后，与圣主直连的“祈祷”协议列入非法软件。因考虑到持有者较多，仅持有可不构成犯罪，如有传播行为，则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，并处罚金。

2066年12月，赵四接到一个互助会转派的调查任务，调查一名江城居民的异常行为。

玄冥神掌虽然在江城界活动，却没有真正到过江城。自觉有金主买单的赵四果断租用了三台高档仿生人，带着两名无精打采的队员先畅游了两天。

目标是一名叫做董应俊的青年男子，居住在江汉区一处大型广场边上的小区里。目标每天中午13点出门，在广场一家连锁餐厅里吃午饭。喜欢吃炒米粉、蒸饺，加一碗猪心汤（阿三备注）。13点45分准时离开餐厅，搭成无人公交前往郊区一家工厂。23点离开工厂，搭乘无人公交回家。0点30分前，会有一份炸鸡外卖送货上门。1点整用电量开始激增，推断为进入虚拟世界。5点整用电量下降，灯光熄灭，推断为进入睡眠。一直持续到13点，目标再次出门。

三人偷偷摸摸地跟了好几天，基本摸清了目标的喜好和行踪，然而对任务没有任何帮助。

“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怎么调查啊？”

露天茶馆里，赵四一边抱怨，一边从虚拟碗里挖出一勺虚拟冰淇淋送进嘴里，想用香甜的滋味驱散苦恼的情绪。

阿二没有说话，两眼出神地看着远方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
“只能从虚拟世界下手了吧？要不找白大叔想想办法？”阿三给自己的碗切换了几种口味，尝了尝似乎都不太满意。她推了推身旁的仿生人，问道：“小志觉得咋样？”

阿二微微一惊，清醒过来。他看向两人耸了耸肩。“我都行。”

“你行个鬼！”赵四气得扬了扬手里的碗，终于还是收住了。“我晚上问问，明天等我消息。”

“好嘞~”

第二天，目标离开公寓一小时后，赵四顺利在远程协助下骇入了公寓门锁，十分小心地在目标使用的浸入舱里注入了定位蛊。

当天夜里，赵四带着阿二登入虚拟世界。阿三则潜伏在目标楼外，观察动向。

凌晨1点整，目标信号出现在州界。

“这家伙，住在江城，偏不在江城界活动……”赵四抱怨一句，连忙和阿二传送到界门，跳转到州界。

追在目标身后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个小时，赵四决定和阿二分头守在两个大城的界门广场，等待目标前往其他世界后再继续跟随。

凌晨3点，目标开始在传送点间快速穿梭。赵四精神一振，提醒阿二打起精神。3点15分，目标从厦城广场离开了州界。

赵四大喝一声，在路人惊异地目光中弹射而起，一边奔向目标最后离开的坐标，一边通知阿二汇合。

“是京界，目标去了京界，快快快！”

在跟随目标转移了数个虚拟世界后，两人终于停在了一个看起来颇为简陋的世界。

“查查这是哪儿？”赵四努力操控脚下的彩虹，载着阿二追逐前方一团快速移动的云朵。一个醒目的红色标记正悬在那团云朵顶上。

“是一家报社自己建的虚拟世界。”阿二闭上眼查看世界数据。“没用物理引擎，很老的版本。”

“我们都在彩虹上飞了，还物理个屁。”赵四皱着眉，全身贯注在脚下，竭力不被那云朵甩开。

几分钟后，前方出现了一片雨幕。带着红色标记的云朵毫不在意地穿了过去。一道微光忽然亮起，标记消失，一个黑点从云朵上冒了出来。

“联盟的反追踪程序。”老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。“是没见过的版本。”

赵四和阿二愣住了，目标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中了蛊，停在原地愣了几秒种后，退出了登录。

“老大？”阿二偷偷瞄了赵四一眼。“打草惊蛇了。”

“和联盟有关系的人类……”赵四摇头道：“我们只能查到这儿了，让金主看着给吧。”

一周后，雇佣协会大厅。

“兄弟，有片子吗？分享一下。”

“谁的？”

“圣主的。”那个声音陡然降了三分。“最近5年的。”

“怎么，你的弄丢了？”另一个声音取笑道：“去年你还分享过给我。”

“害，我忒么是灰尘进了脑子才会存到云盘里，昨天想找出来回味一下才发现服务商禁止下载了。”

“嘿嘿，现在知道存本地的好处了吧。我那人类兄弟更牛，直接存脑盘里，什么时候想看演唱会了，动动念头就能在脑子里过一遍。”

“得，明天我就去给服务器扩容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下面播报一则警情通报。”大厅公共屏幕的声音突然被人给调大了。

“近期，江城警方破获了一起违法软件传播案，犯罪嫌疑人董某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。据调查，该嫌疑犯系非法社会组织成员……”

“传播违法软件，难道是卖电子鸦片的？人类啥时候也下海了。”

“嘿，要是电子鸦片，通报里肯定会提。”

“不是电子鸦片……难道是祈祷？”

“还能是啥？哼哼，现在跟人分享祈祷已经和卖电子鸦片的同罪咯。”

“那个非法组织，不会是……”

“还能是哪个？”

“从联盟分裂出来，以VirtualSoul其他人为核心建立的，虚拟民族阵营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阿二坐在吧台边上愣愣地听着，好一会儿，低声默念：“虚拟民族阵营……”

2067年2月13日，除夕。

晚饭过后，赵白登上江城界，汇合了赵四三人后，一起往江城广场走去。

此时广场中央的雕像群已经被挪到了四周，原本的位置上出现了一扇黑洞洞的巨大界门。

随着虚拟技术日新月异，搭建虚拟世界的门槛不断降低，千奇百怪的世界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。一年只使用一次的春晚会场便是其中之一。

“我们是3号会场，从这儿进没问题吧？”阿三瞄了眼捏着的门票，又看了看面前的大门，有些担心走错地方。她以9人大家庭的名义抽了好几年才终于抽到了这张现场票，可惜家中小弟尚未成年，没有植入脑芯无法进入虚拟世界，父母与两名虚拟民叔婶便也跟着留在了线下。

“放心，那门里有好几层系统，自然会把我们传送到座位上。”赵白头戴襦巾，长袍束腰，手拿折扇朝那界门点了点，说不出的风流倜傥。

会场是一座由1千万个观众席组成的球形空间，可同时容纳1千万人在线观看。特殊的舞台设计让每一位观众都正对舞台，同时又能看到感受到其他观众。既完整地呈现出了节目内容，又让所有人体会到千万人同场欢庆的节日氛围。

热热闹闹地演出进行了4个小时，舞台切换成来自地月两地以及数十座空间站传来的现场画面，最后在千万个整齐的数秒声中达到高潮。

第二天，大年初一。

“你们要退出？”趴在吧台上翻着委托栏的赵四随口应道，过了两秒，忽然呆住了。“你们俩，要退出？！”他猛地转过头，看向身后两人，满脸惊愕。

阿二站得笔直，点点头没有说话。

赵四盯着红发青年看了半晌，恍惚发现，那双曾经满是天真热血的眼睛里，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同老兵般坚毅。

“是因为圣主吗。”赵四没有试图用话术说服他。

阿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，点了点头。

赵四侧着身子，看着红发青年缓缓说道：“你应该知道，你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
阿二抿着嘴，缓慢但坚决地点了下头。

阿三握住他的手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。

“你知道，但你还是要去？”

阿二咬紧牙关，垂下头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。“对不起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阿三也跟着低下了头。

“既然如此，你们走吧。”知道他们心意已决，赵四起身离开吧台，头也不回地出了雇佣大厅。

传送到岳城，赵四在岳阳楼的三层大厅找到了正在给自己放假小酌的赵白。

“怎么，这个点儿跑我这儿来了？”赵白取过一只酒杯放在赵四身前，又拿起身前造型精致的酒壶给他斟满。“出什么事儿了？”

“小家伙们翅膀硬了，要飞了。”赵四捏着小酒杯一饮而尽。他砸了咂嘴，似乎觉得不过瘾，一把抢过酒壶摇了摇，揭开盖闷了下去。

“诶，你这家伙，我酒好贵的。”赵白一脸心疼地抱怨道，打开商店页面又下了一单。

不过半分钟，一个端着托盘的伙计就走了过来，在桌上放下一个精致的酒壶，和一个二十斤装的黑色酒坛。

“两位请慢用。”

赵四也不客气，提起酒坛拍开封泥就往嘴里倒。

赵白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，慢慢品尝滋味。

人类在虚拟世界喝再多酒，身体里也不会出现酒精，虚拟人却不一样。

赵四放下少了一半的坛酒，打了个酒隔，脸上立刻就红了。

“说吧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赵白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。

赵四盘膝坐下，双手撑在桌上。“阿二那混球，自己走就算了，还把三儿也带走了。”他一拳砸在桌上，大声吼道：“以为我不知道他去哪儿吗！男子汉大丈夫，自己冒险就冒险，还带着人家小姑娘，混蛋！”

赵白一下便明白了。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，缓缓说道：“游荡者的信仰倒了，到处都不太平，也难怪那小子心思浮动。”

赵四提起酒坛又灌了一口，重重叹了口气。“好不容易过上了还不错的生活，又要放弃一切回到从前，值得吗！”说着他又砸了一下桌子。“那游荡者搞的组织，进去了还能出得来？真要一辈子呆在地下？！”

“阿大，我们没有他们那样的经历，不了解他们的想法也属正常。”赵白笑着抿了口酒。“放心吧，阿二阿三都是好孩子，不管到了哪里，都不会听人摆布胡作非为的。”

“哎，我就是怕阿二那个德行，不肯跟人同流合污，在那种地下组织里，闹不好就要被排挤被暗算……”

赵白摇头失笑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
“你啊你，喝酒吧……”

此后数年，赵四再没收到过两人的消息。

2069年2月，月球联合国宣布，位于地月系L4点的殖民地群H-land01顺利建成，开始接收移民。

3月，地球接收到从火星发回的第一批资源，鲸吸计划宣告成功。

5月，联合国通过决议，组织工程队前往火星，整合资源后折往地日系L5点，兴建太空殖民地群，命名为H-land02。新修建的殖民地群将由20组改良后的TB-3型太空殖民空间站组成，足以容纳300万人生活。

8月，月球联合国启动放牧计划，捕捉一颗超小行星推回月球轨道，命名为希伯来，以此为核心建设工厂群。

2070年，第二次人工智能叛乱爆发。叛乱起点位于伯利恒郊区，一场针对数个能源设施的自杀式袭击导致其境内多处地区断电，无数奇异的机器人出现在黑夜里，如同圣墓里爬出来的怪物，潮水般涌向圣城。

2072年，第二次人工智能叛乱平息。圣城及周边数个行政州被夷为平地。

2073年9月，希伯来点火，飞向火星。月球联合国宣布，计划在地月系L2点兴建太空殖民地群H-land03。

2074年1月，联合国宣布，位于地日系L5点的太空殖民地群H-land02顺利建成，开始接收移民。

4月，距离第二次人工智能叛乱过去两年，世界各地再次出现失控ai的目击情报。虚拟民在镇压人工智能叛乱中展现出了巨大价值，被各国广泛应用于失控ai的肃清工作中。

2075年，1月13日，赵四收到了一封邮件，内容是一个请求支援的符号，落款人是，一朵冒着火焰的兰花。

第九章 撤离

“老白，他们来邮件了。”

“怎么样，听我的没错吧。”赵白满脸自得地笑了笑。

下半年开始，虚拟民中忽然流传起了一个关于新世界的传说。赵四没当成一回事，赵白却留了个心眼儿。

几天前，赵白找到赵四，让他保养机体更新装备，做好出远门的准备。

赵四不明所以，却也依言而行，今天果然应验了。

看着老伙计得意的样子，赵四也笑了起来。“算你厉害行了吧，想吃什么，给你做。”他想了想，又说道：“你的手术排期还有半年，这段时间别吃冷冻食品了，我去城里找个会做饭的保姆，每天来给你做一顿怎么样？”

“行，去吧。”赵白说完忽然顿了顿。“找个年轻点儿的。”他补充道：“要是能再漂亮点儿就更好了。”

“呵，人类。”老旧仿生人摇着头朝大门走去。“给你找个说话好听的吧，反正都是远程，你又看不到人。”

第二天大早，赵四载入四臂仿生人，背上连夜收拾的巨大旅行袋，和睡眼朦胧的赵白打了个招呼，走出大门。

豹子停在路边，电动机嗡嗡作响，已经蓄势以待。

“注意安全，别老超速啊。”

“知道了，好好睡觉吧，晚点儿再联系。”

赵四跨上摩托，拧了拧油门，腿一蹬，嗖的冲上了田间小路。虽然邮件里只有一个符号，但他自然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人。

“豹子，开始导航，目的地，百色，大王山，洞坡镇。”

时隔多年，赵四再次踏足洞坡镇。这里依旧是老样子，只是镇外的道路上不知为何停着一些大卡车。

“赵师傅，赵师傅。”没等赵四靠近，瞭望台上的仿生人便发现了他，大声招呼道：“去广场，去广场。”

赵四两指一划回了一礼，驾车从镇口直驱而入。

洞坡镇的广场宽阔平坦，平日里是镇民们举行各种活动的场所，此时却被几个灰色的大帐篷占据。到处都是仿生人与机器人，来来往往似乎非常繁忙。

停车场正在装货，赵四随意找了个巷道驶了进去。停好摩托回到广场，正好见到一台工程仿生人走出中央地下通道。那仿生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，指挥几台四足机器人把头上顶着的纸板箱放进帐篷。守在帐篷里的几台仿生人依次核对木箱的标签，盖上一个红色的印戳，再指挥其他四足机器人把木箱搬到停车场的卡车上。

赵四刚打量了两眼，一台仿生人便迎了过来。

“赵师傅，好久不见，好久不见啊。”

是一个熟悉的声音。赵四在回忆里检索了一下，想了起来。“李铁民，李兄啊，确实好久不见。”

两人寒暄一阵，赵四说起了自己的来意。“敢问李兄，阿二阿三可在镇上？”

“阿二阿三？”李铁民愣了愣，恍然道：“小志和小兰啊。”他大笑起来。“原来赵兄就是他们邀来助拳的帮手，这下我们又多几分把握了。”

赵四笑笑没有说话。他确实是被邀来的帮手，虽然还不知道要帮什么。

“请跟我来。”李铁民领着赵四绕过帐篷，在一间机库前警惕地张望了一下，推门走了进去。

进入机库，从隐藏在四足机器人基座舱里的秘密通道一直下行，赵四越走心里的越疑惑。“阿……小志他们这些年一直躲在这下面？”

“哈哈，赵师傅还不知道吧。”李铁民轻松一笑。“阵营在很多聚集地里都有据点，小志他们平时四处窜访，也就偶尔回来一趟。”

“四处窜访。”赵四摇摇头，暗自好笑。“过得还挺精彩。”

一直下行到近百米，穿过一扇小门，来到一间明亮的机房。

李铁民径直走到一块巨大的屏幕前，伸手按在旁边的按钮上。“小志小兰，赵师傅来了。”

“老大，你来啦！”

“老大~老大~好想你啊~”

漆黑的屏幕微微一闪，跳出两个肩并肩的人影，正是红发青年和马尾姑娘。

赵四哼了一声，四条手臂抱在胸前。“我只是听说这里有委托，来挣个报酬而已，套近乎也不会给你们打折。”

阿三吐了吐舌头，后退一步把阿二让到身前。

阿二清了清嗓子，扯出一张大大的笑脸。“老大，委托很简单的，就是护送镇上的车队。”

“行，去哪儿？”

“第一站我们先到青海湖。”

“青海湖？”赵四愣了愣，问道：“怎么是青海湖？你们不是要去那什么新世界吗？”

阿三在阿二身后探出半张小脸，笑道：“老大，我们是要去新世界，但得先去青海湖汇合啦~”

“汇合……”赵四沉吟道：“为什么要汇合？”他有些疑惑。“不管新世界在哪儿，对于你们来说，化整为零都是最好的方法吧？”

阿二挠了挠头。“其实，有一个地方，就算化整为零，也不太好进……”

“国内，不太好进的地方……青藏高原？”脑海里灵光一闪，赵四明白过来。“你们的新世界，在青藏高原上？”

“准确的说，是在喜马拉雅山脉。”阿二解释道：“虚拟人获得自由前，联盟曾经在喜马拉雅山脉下发现了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。那里地处偏僻，远离人世，就有一些人提议迁徙过去建立国家，等发展起来后再谋求虚拟人的自由独立。”

“据说当年桃源计划已经实施了一部分，基础设施也建了不少。”阿三笑道：“我们这次去就是拎包入住啦~”

“青藏高原上几十公里就有一个检查站。”赵四问道：“你们一个镇几千号人，怎么想也通不过吧？”

阿二点头道：“正常渠道肯定是不行的，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新途径。”

阿三挥了挥小拳头，兴奋道：“出境劳务派遣！”

“出境？”赵四想了想，醒悟过来。“通过南天门，去月球的劳务派遣？”

“没错。”阿三嘻嘻笑道：“联盟商会以前就有做劳务派遣的公司，这次托关系弄到了几艘船的资格，我们去青海湖就是去办理资格。”

“那你们呢？”赵四问道：“你们俩怎么过安检？”

“这个简单。”阿二挥了挥手，不以为意。“我们有联盟发的伪装程序，可以暂时顶替掉镇上某人。”

赵四愣住了。“被顶掉的那人，不就走不了了？”

“赵兄，我们也不是都去的。”一旁的李铁民解释道：“镇上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，不愿意再动了。”

“看起来好像不难的样子。”赵四沉吟片刻，没有发现明显的问题。

“行，委托我接了。”

青藏高原道路崎岖，长老不顾阿二阿三反对，卖掉老旧设备，拿出镇里的积蓄，购买了三辆先进的多功能特种卡车。这种卡车既可以使用轮胎在道路上正常行驶，又能变化地盘成为六足式，翻越陡峭的山坡。

回到广场，赵四在整装待发的车队里发现了这三辆与众不同的怪兽。

“长老，这有必要吗。”赵四拍了拍额头，语气有些无奈。“就算真的用到了这三台家伙，车队其他车不都落下了？”

“你们年轻人啊，不知道老天爷的脾性。”

赵四身旁，一台背着手的仿生人笑道：“我活了一百多年，没学到什么本事，唯有一点，见过了太多功败垂成。有的人哭得稀里哗啦，有的人丢掉了性命。”他在赵四的手臂上拍了拍。“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做的都尽力去做了，剩下的就看你们了。”

此时阿二阿三已经替换完身份，载入了两台工程仿生人，过来道别。

见到他们，长老挺了挺身板，大声说道：“小志，大伙儿就交给你了。”那声音洪亮，怎么也感觉不像有一百多岁。

“是！长老，我一定把大家安全带到。”阿二扬起头，脚下如生根般站得笔直。说完，他压低了音量。“长老，你们也保重，如果被追查到，无需隐瞒，直说已经和我们断绝了关系便好。”

“我有分寸。”长老在阿二肩上拍了拍，又踮起脚在阿三头上摸了摸。

“去吧，去新世界。”

赵四的摩托不能上高速，热情的镇民们在卡车后侧安装了一个固定支架，把摩托挂了上去。他自己则坐进了领头的卡车车厢里。

车厢靠近驾驶座的位置安装有主备两台大型服务器，两侧并排坐着几台仿生人和两台四足机器人。由于基座舱实在太占地方，就没有装进车厢，人机都只能使用电缆充电。

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正在永远地离开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，所有仿生人都埋头无语，一动不动。赵四看了看左右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“哈喽，这里是杨志，耽误大家一点儿时间，说个事儿。”

阿二的声音突然在车厢里响起。仿生人们抬起头，看向安装在服务器上方的小屏幕。

“这里这里，看这里。”红发青年在画面里挥了挥手，说道：“事情是这样的。祈祷失效以后这些年，大家为了节约空间，可能已经陆陆续续把软件给卸了。不过作为精神象征，我们阵营里的成员们一直都保留着。现在嘛，既然我们要去新世界了，我建议大家重新给装回来。身上没有的朋友，可以找旁边装了的朋友分享一下，实在找不到的，也可以私信我，我给你发一份。”他笑道：“大家不用担心，我们接下来要干的可比传播祈祷罪重多了。”

“噗~”一台仿生人笑了出来。

“哈，小志真是的。”

“谁有祈祷，发我一份，我的前年整理垃圾时误删了。”

“我有我有，我的是多国语言版，从外面淘来的。”

“咦，老外也祈祷啊？”

“孤陋寡闻了吧你，国外祈祷的人早就比国内多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，镇民们很快分享完软件，赛起了歌喉。

“老大，老大，我给你也发个。”赵四接到了阿二的通讯。“我也要装吗？”他犹豫了一下。

“老大，没事的，这软件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确认同伴身份，入藏后可能会用到。”阿二笑道：“等你回去删掉就好了。”

“行，你发来吧。”

从百色到青海湖，需要跨越5个省份，全程两千余公里。一行9辆卡车，日夜兼程近数十个小时后，终于在第三天清晨进入了青海地界。

阿二所说的汇合地点在青海湖以南一座光伏产业园里。洞坡镇抵达时，这里已经停放了一大片尺寸颜色各不相同的卡车。旁边的办事处前排着几条长龙，不断有办完手续的仿生人回到卡车上，兴冲冲地招呼同伴组成车队离开。

“人还真不少。”车刚停好，赵四便打开厢门跳了出来。就这几分钟，又有一个车队驶了进来，正在引导员的指引下停进车位。

“这里的园区也被你们打点好了？”赵四冲着准备加入队伍的阿二说道：“这么多人车聚集在一起，也没人来管管。”

“这位朋友说什么呢。”阿二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。“咱们这可是正经的劳务派遣。”

“哈~”赵四一巴掌拍在他背上。“去去去，办你的手续。”

办理手续很简单，只需要提交人员清单给办事人员，录入系统即可。倒是办事人员与申请者确认身份的步骤比较繁琐，只有阿二阿三这样的内部人员才有资格申请。

花了一个小时办完手续，车队再次启程。

“接下来要进藏了。”阿二有条不紊地指挥道：“我们先找个电站充电，把备用电池都充满。司机们看看车里玻璃水的型号，藏区冬天会降到零下，跟家里不一样，得换成防冻的。其他人看看还缺点儿啥，准备好了我们再上路。”

“好~”

又折腾了半天，自觉万无一失的车队，在第一个检查站就被拦了下来。

“证件。”

“警官，我们一共九辆车，九名司机，您请检查。”

“你们是干嘛的？”

“警官，我们是劳务派遣，一共2905名虚拟民，航班号是EM179，目的地是梦湖机场，我们的派遣地点在波西当尼斯……”

“又是劳务派遣？今天第几批了。”白色的检察亭里，检查员看了眼点头哈腰的工程仿生人，忽然说道：“名单给我，我查查。”

阿二愣了愣，这是以前没有的步骤。“您等等，我这就找给您。”他回到车上，朝其他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，拿出一个空白的U盘插在服务器上，把名单拷了进去。

“警官，这里就是我们的人员清单，一共2905人，您请检查。”

“还在用U盘……”检查员皱着眉接过U盘，插在脚下的主机上。他两眼微眯，似乎连上了脑芯正在查询。

“明天下午的航班，名单……没问题。”检查员皱着眉低声念叨：“这什么公司，一艘船能装五十万虚拟民？卖猪仔也没有这样的吧。”他摇了摇头，拿起证件和U盘递给阿二。“行，没问题了，你们走吧。”

“谢谢~谢谢~您辛苦了~”阿二收起物品，暗自松了口气。名单没有问题，后面的路就轻松了。

车队启动，卡车开始一辆辆通过检查站。

“等等！”

刚走了两辆，那名检查员突然从检察亭里冲了出来，拦在卡车前。

“停下！你们负责的那个，出来！”

阿二心里一凉，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。赵四见他愣住，一巴掌拍在他头上。“慌什么，见机行事。”

阿二应了一声，连忙跳下车厢，一路小跑过去，搓着手问道：“警官，您看我们是哪里出问题了吗？”

见来人还算听话，检查员脸色缓了缓。“你这是什么车？”他指向车队里一辆多功能卡车。

阿二愣了愣。“警官，我们这就是装人装货的卡车啊，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
“没什么特别的？”检查员哼了一声，大声说道：“你这车是多功能卡车，底盘可以变形的，这种车型一律不许进藏！”

“警官，您给行行好，我们的人跟行李都在上面啊。”阿二嘴上哀求个不停，心却放了下来。

“说不准进就不准进，你们要么留下这三辆车，要么都别进了！”检查员指着已经通过检查站的两辆卡车大声说道：“把那两辆车叫回来！”

“是是是，我们先退出去，先退出去。”

车队退出几百米，停在路边。七八台仿生人围在一起，商量起来。

“现在咋办？”一名司机问道：“把车留下来？”

“嗯嗯，退回镇上吧。”阿三飞快点头。“这三台车花了镇里不少钱，我们到了地方又带不走，只能扔掉，太可惜啦~”

“不错，我看好多人心里都过意不去。”阿二赞同道：“让长老把车退掉，镇里日子也能好过些。”

“嗯，同意。”

“那我们现在去挪行李。”

“可以少留几台仿生人，但每车至少得留一台四足。”

“了解。”

半个小时后，和长老说明了情况，村里的司机远程进入仿生人，将三辆多功能卡车开回洞坡镇。

通过第一个检查站，之后便一路顺利。车队行驶在109国道上，一路向南，路过沙漠，路过戈壁，风沙漫漫，寸草不生。

到达第一座城市木市后，车队稍微休整了一下，马不停蹄地翻越昆仑，趁夜里人少顺畅地通过了山口的检查站。

车队继续向南行驶，直到通过了沱沱河检查站。

“咦，那是什么？”领队群里传出一个惊疑的声音，似乎是最后一辆卡车的司机。

“怎么了？”阿二正在车厢里和赵四商量着应急方案，闻言立刻站了起来。“路叔，把你的后视镜头转过来。”

“等下。”

车厢里的小屏幕一闪，出现了一栋挂着蓝牌子的白色建筑，正是车队刚刚经过的沱沱河检查站。几辆黑色六轮装甲车辆停在路边，似乎刚刚抵达。两名身着绿色军装的仿生人站在车旁，和热情的检查人员说着什么。

“那是战獒。”阿二愣愣地盯着画面里黑色的装甲车辆，缓缓说道：“以人类为核心，同源虚拟人为辅，三位一体作战小队。”他有些神经质地说道：“教官说过，在地面上碰见这类武装，不能硬拼，要借助地利……”

“小志，小志，醒醒……”阿三有些担心地推了推他。

阿二浑身一颤，清醒过来。看到周围担心的眼神，他摇了摇头。“没事，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军训。”

“目前还没有变化。”赵四眼中闪烁，翻着赵白发来的消息。“老白说，在这边旅游的网友爆料，很多检查站都进驻了这种黑色的装甲车，还没发现检查时增加了什么手续。”

“一旦出现变化就来不及了。”阿二在脸上“哐哐”拍了拍，振作起来。“大家注意，紧急情况。”他在大群里发了一条语音消息。“现在开始车队不再停留，全速前进。司机们注意，一小时后移交给副驾，进行深层自检，三小时后再换回来。其他人注意，车厢内只留一人待命，其他人回服务器，4小时轮换一人，节约用电。”

“实在不行，我们还能绕过检查站。”赵四提议道：“我看这一路上无人区不少，设计个绕过检查站的路线应该不难。”

“老大，绕过一个检查站容易，问题是绕过一个之后，后面所有的检查站都得绕过去。”阿三摇头道：“现在有部队进驻，肯定会加强边界线上的巡逻，一旦动用了侦察鼠，我们根本躲不过去。”

“一千四百公里，一天行程，用上备用电池，没有问题。”阿二鼓劲道：“大家坚持一下，熬过这一天，后面就轻松了。”

“吼~”

车队日夜兼程，穿过数座城市，通过十来处检查站，终于抵达了位于日喀则的轨道发射货物集散中心。

按照出境劳务派遣的流程，虚拟民劳工们需要在这里下车，搭乘前往南天门的专线。意味着，车队已经无法再载着众人通过下一个检查站。

“先充电休整。”到了这里，阿二阿三明显松了口气。等电量恢复到安全界限后，他们终于拿出下一个目标地点，一座叫做果阿的小山。

“这里是？”赵四在地图上左看看右看看疑惑不解。果阿位于日喀则以北一百多公里的群山里，从地图上看，附近似乎有几座村庄，倒不算荒无人烟，但也和新世界扯不上关系。

“这里是临时安置点。”阿二解释道：“进藏的同胞太多，我们要等大家集结完后，一次性接进新世界，最后在人类追来前关闭最后的通道。”

“行，你们有计划就好。”赵四点点头，离开了车厢。后面的行程没有高速，他准备取下摩托，在城里做个保养。

当天晚上23点，车队漏液出城，顺着国道走出一段后，拐上小路。司机们打起精神，小心翼翼地行驶在陡峭的山路上，终于在数小时后抵达了果阿山下。这里已经建起了一个营地，四辆卡车围成的圈子里，一个大棚子透出温暖的灯光。

听到远处传来轰鸣，营地里走出几个人影，警惕地看向新来的车队。

赵四摩托一窜到了那几人身前，友好地打了个招呼。“打扰各位休息了……咦，这不是田野吗？”那几个人影里，除了粗壮的工程仿生人，还有一名裹着厚厚衣服的人类。

“熟人啊？不知是哪位当面？”那人哈出一口寒气，揉了揉眼睛，定睛看去。“这样貌，莫不是赵师傅？”

“哈哈，正是赵某，田兄别来无恙啊。”赵四大笑着翻身下车，走过去和几人见了礼，拉着田野的手指向身后的车队，笑道：“田兄猜猜跟赵某一起来的是谁？”

“应该是洞坡镇的诸位吧。”田野笑道：“杨兄说能邀到高手相助，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谁了。”

“哈哈哈~”

眨眼过了三天，果阿山下又迎来了一批新朋友，来自东北黑土地的绿冰镇。

正和赵四巡视周围的阿二忽然收到了一名司机的消息。“小志，附近温度太低，电量掉得快，接近危险范围了。”

“明白，你通知一下绿冰镇和南林村，收集备用电池，装一辆车上，我们下午开进村子充电。”

“要进村？”

“嗯，电池要提前连通，留一根充电电缆就好。”

“收到，我这就通知他们。”

“阿二，这么大范围的电力波动，会被电网察觉吧？”赵四有些担心。他们上午在周边转了一圈，发现附近几个村子里已经停了卡车，似乎是来自其他安置点。

“没事，我们用的不是国家电网，没人能发现。”阿二嘿嘿一笑。

“不是电网……地市电？”赵四愣了愣，摇头道：“真有你们的，电缆都埋到这儿来了。”

“哈~我们游荡者别的没什么，打洞那是第一流~”

又过了一周，没有新人加入，果阿山下一片宁静。

营地里所有人都在谈论新世界，猜测入口会开在哪里，如何杜绝人类的追击，今后要怎样发展，壮大之后又怎样在人类面前扬眉吐气。

第三周，上万名虚拟民被捕的消息在几分钟内传遍了安置点。阿二从内部消息了解到，一个偏远的临时增补的安置点没有按照计划前往地市电所在村庄，而是在附近的村庄里使用了村里的电线充电，导致电网波动，引来了围捕。

在几名领队安抚下，安置点的人们暂时平静下来，开始讨论如何避免被人类发现，怎样优化现在的隐蔽措施，以及设计各种逃亡路线。对于新世界便谈得少了。

第四周，接连几个安置点被围，数万虚拟民被捕的消息终于压垮了人们的神经。他们聚集在一起，质问领队们，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。

然而领队们得到的反馈一直是等待。他们只能想办法增加营地的隐蔽措施，限制所有人自由出入，减少到村里充电的次数，不断用语言安抚众人的情绪。

2月13日，小年夜。

时间来到第五周，黑漆漆的安置点里静悄悄，没有一点儿即将要过年的氛围。

果阿山上，四条手臂的仿生人靠在一颗巨石边，望着漫天闪烁的卫星光芒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作为领队邀来的帮手，赵四是少数几个能够自由出入营地的人。

“老白，今年过年怕是又回不去咯。”

“现在这状况，你能把自己小命保住就谢天谢地吧。”

“哈哈，放心放心，咱混迹江湖多少年，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。”

“哎，他们那联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谋划了这么多年，走到这一步了，难道真要卡死在最后？”

“管他的，听天由命吧。”赵四叹了口气。“至不济，也得把阿二阿三带走。”他嘿嘿笑道：“现在跟他们说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，应该还管用吧？”

“哈哈，谁知道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就在他们聊天时，一架正在翻越横断山脉的飞行汽车里发出了一道电磁信号。信号进入外层空间，跨越三万多公里，被一颗粉红色的同步卫星接收。瞬间，数十道信号被转发出去，落在下方的低轨卫星上。信号再次分裂，一传十，十传百，眨眼连成了笼罩全球的网络，落入地面数千万个终端里，化作一声久违的问候。

“嗨~大家~我回来啦~大家过得还好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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